“齐闵王准备去鲁国,夷维子驾驶着车子跟随,问鲁国人说:‘你打算用什么样的礼节接待我的国君呢?’鲁国人说:‘我们准备用十太牢的规格来款待贵国国君。’夷维子说:‘你怎能用这样的礼节来接待我们的国君呢?我们的国君是天子。天子巡视四方,各国的诸侯都要离开自己的宫室到别的地方回避居住,还要交出钥匙来,自己提着衣襟,捧着几案,在堂下侍候天子吃饭。天子吃完饭,诸侯才能离开去处理他的政务。’鲁国人听了他的话,立刻就将城门锁了,就没有让他们进城。齐闵王无法进入鲁国,又准备到薛地去,向邹国借路通行。恰巧就在这个时候,邹国的国君死了。齐闵王想进城来吊丧,夷维子就对邹国的孝子说:‘天子来吊丧,你们必须把灵柩移到相反的方向,在南边设立朝北的灵堂,让天子面向南祭吊。’邹国的大臣们说:‘如果一定要这样办的话,我们宁可自刎而死。’所以,齐闵王就没有胆量进入邹城。鲁国和邹国的臣子,贫寒得生前领不到俸禄,死后无法得到很好的安葬,然而齐闵王让他们行朝拜天子的大礼时,他们也都不能接受。现在的秦国拥有万辆兵车,魏国也拥有万辆兵车,两个国家都是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两国之间都有称王的名分,仅仅是因为秦国打了一次胜仗,就要尊秦国为帝王,那么赵、韩、魏三国的大臣都还不如邹、鲁两国的大臣啊!况且秦国如果顺利地达到了它称帝的目的,就会马上更换各诸侯国的大臣。他们就要撤换掉他们认为没有贤能的臣子,而任用他们认为有贤能的人;撤换掉他们所憎恨的人,而任用他们所喜欢和亲近的人。他们还将把他们的女儿和那些善于喜欢妒贤嫉能的女人嫁给诸侯作为妃嫔,每天都对他们进行谗毁。这种女人进入魏王的后宫,魏王还能安心地过日子吗?而将军又如何继续享受如同原来一样的宠信呢?”
于是辛垣衍起,再拜谢曰:“始以先生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为天下之士也。吾请去,不敢复言帝秦。”秦将闻之,为却为军五十里。适会魏公子无忌夺晋鄙军以救赵击秦,秦军引而去。于是平原君欲封鲁仲连。鲁仲连辞让者三,终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为鲁连寿。鲁连笑曰:“所贵于天下之士者,为人排患、释难,解纷乱而无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贾之人也,仲连不忍为也。”遂辞平原君而去,终身不复见。
为却:撤退。
听了鲁仲连的这番话,辛垣衍站起身来,向他拜了两拜,道歉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先生是个平庸的人,现在我才知道先生是胸怀天下的贤能之士。请让我离开这里,我不敢再说称秦为帝王的事了。”秦国的将军听说了这件事,把围困邯郸的军队向后撤退了五十里。正好碰上魏国公子无忌夺得了晋鄙的军权,带领军队前来援救赵国,攻打秦军。秦军撤退,离开了邯郸。这时,平原君想封赏鲁仲连。鲁仲连再三推辞谦让,最终也不肯接受。平原君就摆下宴席来酬谢他。喝到畅快的时候,平原君站起身来,上前用千金向鲁仲连祝福。鲁仲连笑着说:“天下之士所看重的,是能够为别人排除忧患,解除危难,解除了纷乱也不收取任何报酬。如果有所收取,就与那些商贾之人没有区别了,我是不忍心做这样的事的。”于是就辞别了平原君,离开了赵国,终生都不再露面。
本篇讲述了一个著名的典故:鲁仲连义不帝秦。鲁仲连论辩能力超群,他用自己深刻的洞察力和义正词严的气势驳倒了在场的策士,而且表现出了他的忠贞爱国、敢于对抗强秦的精神,因此他受到后人的敬仰。
鲁仲连在侠义精神感召下,排患释难,说服了魏国拯救了赵国。他指出诸侯国不应该向残暴专制、妄图称帝的虎狼秦国低头。他认为诸侯国伺候天子是丧失尊严的屈辱行为,指出如果秦国称帝了,以后各国都不会有好日子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悲惨境况就会发生,诸侯国的大臣也将无法自保。另外,他还列举了许多宁死不屈的诸侯国和大臣,以此来唤醒主张侍奉秦国的人的斗志和勇气。他说服了打算侍奉秦国的国家一起联合抗暴,从而也化解了赵国的危机。
郑同北见赵王。赵王曰:“子南方之传士也,何以教之?”郑同曰:“臣南方草鄙之人为也,何足问?虽然,王致之于前,安敢不对乎?臣少之时,亲尝教以兵。”赵王曰:“寡人不好兵。”郑同因抚手仰天而笑之曰:“兵固天下之狙②喜也,臣固意③大王不好也。臣亦尝以兵说魏昭王,昭王亦曰:‘寡人不喜。’臣曰:‘王之行能如许由乎?许由无天下之累,故不受也。今王既受先王之传;欲宗庙之安,壤地不削,社稷之血食乎?’王曰:‘然。’今有人操随侯之珠,持丘之环,万金之财,时宿于野,内无孟贲之威,荆庆之断,外无弓弩之御,不出宿夕,人必危之矣。今有强贪之国,临王之境,索王之地,告以理则不可,说以义则不听。王非战国守圉之具,其将何以当之?王若无兵,邻国得志矣。”赵王曰:“寡人请奉教。”
为草鄙之人:乡野,野蛮之人,这里是自谦的说法。②狙:狡猾、奸诈(的人)。③固意:原本就认为。
郑同北上去拜见赵王。赵王说:“你是南方的博学之士,来到这里有什么可以请教的呢?”郑同说:“我是南方的一个浅陋的人,没有什么可以称得上请教的。尽管如此,大王您已经把话说到了我的面前,我哪里敢不回答您呢?我年轻的时候,父亲曾经教我学习兵法。”赵王说:“我不喜欢兵法。”郑同听了赵王的话,拍着手仰天大笑,说:“兵法本来就是天下奸诈的人才喜欢的,我原本就认为大王您不会喜欢它。我以前也曾经用兵法来游说魏昭王,昭王也说:‘我不喜欢。’我说:‘大王的行为能比得上许由吗?许由并没有被世俗的名利所连累,所以他不接受尧帝的禅让。但是如今大王既然已经接受了先王遗留下的江山,您想要先王的灵魂平安无事,国家的领土不遭受侵犯,社稷之神受到祭祀吗?’魏昭王说:‘是的。’现在如果有人带着随侯之珠,持丘出产的宝玉,价值万金的财物,独自露宿在野外,而他自己也没有孟贲那样的威武、荆庆那样的果断,身边也没有弓箭来保护自己,过不了一个晚上,人们就会把他害死。现在有强大而贪婪的国家,来侵犯大王国家的边境,索要大王的土地,告之以理无济于事,晓之以义不被听从。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大王没有战时国家所必须具备的防御装备,您打算凭借什么去抵御它们呢?大王如果不讲求用兵的策略,那么邻国的野心就会得逞了。”赵王说:“我请求你指教。”
《战国策》编成于汉朝,在它流传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受到统治阶级的肯定,不是《战国策》的艺术性不高,原因在于它的思想不符合当时社会的正统思想的要求。它多是讲谋略和权变,被那些正统文人视为异端。
但是在这个充满谋略和权变,充满各种欺诈和陷害的世界上,不用点权谋是无法自保的。所以说,权谋的作用不是要人们互相倾轧,而是要人们通过了解它学会自保。郑同在这里就揭示了必须掌握权谋的深刻意义。
齐欲攻宋,秦令起贾禁之。齐乃捄为赵以伐宋。秦王怒,属怨于赵。李兑约五国以伐秦无功,留天下之兵于成皋,而阴构于秦。又欲与秦攻魏,以解其怨而取封焉。
魏王不说。之齐,谓齐王曰:“臣为足下谓魏王曰:‘三晋皆有秦患。今之攻秦也,为赵也。五国伐赵,赵必亡矣。秦逐李兑,李兑必死。今之伐秦也,以救李子之死也。今赵留天下之甲于成皋,而阴鬻②之于秦,已讲,则令秦攻魏以成其私封,王之事赵也何得矣?且王尝济于漳,而身朝于邯郸,抱阴、成,负蒿、葛、薜,以为赵蔽,而赵无为王行也。今又以何阳、姑密封其子,而乃令秦攻王,以便取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