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瘳(chōu)病愈陈九川( — )字惟濬号明水江

2022-09-14 15:47:33 发布 浏览 245 次

瘳(chōu):病愈。

陈九川(1494—1562),字惟濬,号明水,江西临川人,正德九年(1514)进士,授太常博士,官至礼部郎中,王阳明的学生,江右王门的重要代表,著有《明水先生集》。

【2】来书所询,草草奉复一二。

近岁来山中讲学者,往往多说“勿忘勿助”工夫甚难,问之则云:“才着意便是助,才不着意便是忘,所以甚难。”区区因问之云:“忘是忘个甚么?助是助个甚么?”其人默然无对。始请问。区区因与说我此间讲学,却只说个“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者只是时时去集义。若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间断,此便是忘了,即须勿忘。时时去用“必有事”的工夫,而或有时欲速求效,此便是助了,即须勿助。其工夫全在“必有事焉”上用,“勿忘勿助”,只就其间提撕警觉而已。若是工夫原不间断,即不须更说勿忘;原不欲速求效,即不须更说勿助。此其工夫,何等明白简易!何等洒脱自在!今却不去“必有事”上用工,而乃悬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此正如烧锅煮饭,锅内不曾渍水下米,而乃专去添柴放火,不知毕竟煮出个甚么物来!吾恐火候未及调停,而锅已先破裂矣。近日,一种专在“勿忘勿助”上用工者,其病正是如此。终日悬空去做个勿忘,又悬空去做个勿助,漭漭荡荡,全无实落下手处。究竟工夫只做得个沉空守寂,学成一个痴騃汉,才遇些子事来,即便牵滞纷扰,不复能经纶宰制。此皆有志之士,而乃使之劳苦缠缚,担阁一生,皆由学术误人之故,甚可悯矣!

【译文】你信中所询问的问题,我简单地回答一下。

近年来到山中讲学的人,常常说“勿忘勿助”的工夫很难。我问原因,他们就说:“稍起意念就是助,不去留意就是忘,所以感觉很难。”我问:“忘是忘什么?助是助什么?”他们又无言以对,开始向我请教。我就对他们说,我这里讲学,只讲“必有事焉”,不说“勿忘勿助”。“必有事焉”就是时刻去“集义”。如果时时去做“必有事”的工夫,偶尔间断,这就是“忘”,就必须“勿忘”。时刻去做“必有事”的工夫,偶尔想急于见到效果,这就是“助”,就必须“勿助”。全部在“必有事焉”上下工夫,“勿忘勿助”只是这个过程中的提醒警觉而已。如果工夫原本就没有间断,那就不必再说“勿忘”,如果原本没有急求效果,就不必再说“勿助”。这个工夫是多么简单明了,多么洒脱自在。如今却不在“必有事”上下功夫,只是空守着一个“勿忘勿助”。这就好比像烧锅做饭,锅里没有放水下米,却一味地添柴烧火,不知最后能煮出什么东西来?我担心火候还没来得及调好,锅就已经先烧破了。近来一些专门在“勿忘勿助”上用功的人,所犯的毛病正在这里。整天凭空去做“勿忘”的工夫,又凭空去做“勿助”的工夫,浩浩荡荡,完全没有落实之处。到头来只会变成一个空洞枯寂的痴呆汉,只要遇到一点事就会心思纷扰,不能再治理和控制。这些人都是有志之士,却使得他们劳苦缠身,耽误一生,这都是因为学术误人,真叫人怜悯啊!

漭漭(mǎng)荡荡:洪水浩荡广大之貌。

騃(ái):愚,呆。

【】夫“必有事焉”只是“集义”,“集义”只是致良知。说“集义”则一时未见头脑,说致良知即当下便有实地步可用工。故区区专说“致良知”,随时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着实去致良知,便是诚意;着实致其良知,而无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着实致良知,则自无忘之病;无一毫意必固我,则自无助之病。故说“格致诚正”,则不必更说个“忘助”。孟子说“忘助”,亦就告子得病处立方。告子强制其心,是助的病痛,故孟子专说助长之害。告子助长,亦是他以义为外,不知就自心上集义,在“必有事焉”上用功,是以如此。若时时刻刻就自心上集义,则良知之体洞然明白,自然是是非非纤毫莫遁,又焉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之弊乎?孟子“集义”、“养气”之说,固大有功于后学,然亦是因病立方,说得大段;不若《大学》“格致诚正”之功,尤极精一简易,为彻上彻下,万世无弊者也。

【译文】“必有事焉”就是“集义”,“集义”就是致良知。说“集义”一时还不得要领,说致良知立马就可以落实用功。所以我专门讲“致良知”,随时在事情中呈现良知就是“格物”,切切实实去呈现良知就是诚意,切切实实地呈现良知,没有丝毫的意、必、固、我,就是“正心”。切切实实地呈现良知,自然就没有“忘”的毛病;没有丝毫意、必、固、我,自然就没有“助”的毛病。所以一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就不必再讲“勿忘勿助”了。孟子谈“勿忘勿助”,是针对告子的毛病开的药方。告子强制人心,犯了“助”的毛病,所以孟子专门讲“助长”的危害。告子讲助长,就是因为他认为义在心外,不知道在自己内心“集义”,在“必有事焉”上做工夫,所以才这样。如果时刻在自己心中“集义”,那么良知的本体就会洞然明白,自然各种是是非非就会一览无余,又怎么会有“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的毛病呢?孟子“集义”、“养气”的学说,当然对后世学者有很大贡献,但他也是对症下药,说个大概;不如《大学》中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的工夫,特别精粹专一,简单易行,上下贯通,千秋万世都没有弊病。

语出《孟子·公孙丑上》:“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意为如果不能通过言语有所收获,就不必求助于内心;不能在内心有所得,就不必求助于意气。

【】圣贤论学,多是随时就事,虽言若人殊,而要其工夫头脑若合符节。缘天地之间,原只有此性,只有此理,只有此良知,只有此一件事耳。故凡就古人论学处说工夫,更不必搀和兼搭而说,自然无不吻合贯通者。才须搀和兼搭而说,即是自己工夫未明彻也。近时有谓集义之功必须兼搭个致良知而后备者,则是集义之功尚未了彻也。集义之功尚未了彻,适足以为致良知之累而已矣。谓致良知之功必须兼搭一个“勿忘勿助”而后明者,则是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致良知之功尚未了彻也,适足以为“勿忘勿助”之累而已矣。若此者,皆是就文义上解释牵附,以求混融凑泊,而不曾就自己实工夫上体验,是以论之愈精,而去之愈远。文蔚之论,其于“大本达道”既已沛然无疑,至于“致知”“穷理”及“忘助”等说,时亦有搀和兼搭处,却是区区所谓康庄大道之中,或时横斜迂曲者。到得工夫熟后,自将释然矣。

【译文】圣贤讨论学问,往往随时就不同事来发挥,虽然说法好像各不相同,但是工夫的主旨却是一致的。因为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性,只有这一个天理,只有这一个良知,只有这一件事。所以凡是古人讨论学问时所讲的工夫,都不必掺和搭配来讲,自然没有不吻合贯通的。如果需要掺和搭配来讲,那就是自己的工夫没有明白透彻。近来有人认为“集义”的工夫必须搭配上致良知才算完备,这是“集义”的工夫还不明白透彻。“集义”的工夫还没有彻底明白,正好成为致良知工夫的拖累。认为致良知的工夫必须搭配上“勿忘勿助”后才能明白,就是致良知的工夫还没有明白。致良知的工夫没有明白,正好成为“勿忘勿助”的拖累。像这种情形,都是因为在文辞句意上牵强附会地解释,以求含混凑合,却没有在自己实实在在的工夫上去体验,因此论证得越精致,反而偏离圣人之道越远。文蔚你的观点在“大本达道”上已经盛大恢宏,了然无疑,至于对“致知”、“穷理”及“勿忘勿助”等学说,还偶尔有掺和搭配的地方,这就是我说的“走上康庄大道,偶尔马车会横着斜着走些弯路”的情形。等到工夫纯熟后,自然不会有这种情形。

【】文蔚谓“致知之说,求之事亲从兄之间,便觉有所持循”者,此段最见近来真切笃实之功。但以此自为不妨,自有得力处;以此遂为定说教人,却未免又有因药发病之患,亦不可不一讲也。盖良知只是一个天理自然明觉发见处,只是一个真诚恻怛,便是他本体。故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亲,便是孝;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从兄,便是弟;致此良知之真诚恻怛以事君,便是忠:只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怛。若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事亲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即是从兄的良知不能致其真诚恻怛矣。故致得事君的良知,便是致却从兄的真知;致得从兄的良知,便是致却事亲的良知。不是事君的良知不能致,却须又从事亲的良知上去扩充将来。如此,又是脱却本原,着在支节上求了。良知只是一个,随他发见流行处,当下具足,更无去来,不须假借。然其发见流行处,却自有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者,所谓“天然自有之中”也。虽则轻重厚薄,毫发不容增减,而原又只是一个;虽则只是一个,而其间轻重厚薄,又毫发不容增减。若可得增减,若须假借,即已非其真诚恻怛之本体矣。此良知之妙用,所以无方体,无穷尽,“语大天下莫能载,语小天下莫能破”者也。

【译文】你认为“致知的主张,从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上去探求,就感到遵循起来有根据”,由此可知你近来真切笃实的工夫。但你自己按照这种方法去做倒也无妨,自然有支撑。但如果把这个当成定论去教人,就难免有因为用药引发致病的担忧,这就不能不讲清楚。良知就是天理自然明白呈现的地方,就是真诚恻隐,这是它的本体。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奉养父母就是孝,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尊敬兄长就是悌,呈现良知的真诚恻隐去侍奉君主就是忠。就是一个良知,一个真诚恻隐。如果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也就是奉养父母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如果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也就是尊敬兄长的良知不能实现真诚恻隐。所以实现了侍奉君主的良知,就是实现了尊敬兄长的良知;实现了尊敬兄长的良知,就是实现了奉养父母的良知。不是说侍奉君主的良知不能呈现,必须从奉养父母的良知上去扩充开来。如果这样,这就脱离了本原,在枝节上寻求了。良知只有一个,随着它的呈现和流行,当下就已完备,不会消失,也不需向外假借。但是它发挥和呈现的地方,自然有它的轻重、厚薄,丝毫不能增减,这就是所谓的“天然自有之中”。虽然轻重、厚薄丝毫不能增减,但良知还是原来的那一个。虽然就是那一个良知,但其中的轻重厚薄又丝毫不能增减。如果可以增减,如果必须有所凭借,那就不是真诚恻隐的本体了。这就是良知的妙用没有方位形体,没有穷尽,“讲到宏大之处,天下也承载不了,讲到精微之处,天下也无人能识破”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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