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有空闲写这封信先告诉你们，你们要努力，可不要让我的愿望落空。

正德十二年四月三十日干戈扰攘中：干戈，战争；扰攘，匆忙。干戈扰攘中，即在繁忙的战事中。牢落尘网：陷落在人世俗事的层层束缚中，无法挣脱。尘，世俗。切劘（mó）砥砺：都有摩擦的意思，后来引申为磨炼，锻炼。

此信落款是正德十二年（1517）四月三十。这年的正月十六王阳明就到任赣州，以全副精力投入地方军政事务中，部署剿匪战役。正月下旬前往福建前线，肃清漳州南部的山寇，四月告捷班师，回到赣州。尽管马不停蹄，忙着指挥打仗，在后方依然坚持与来学的弟子讲学不辍，也关心侄儿们的读书情况。

王正思是阳明最看重的侄儿，也是下一辈中较有出息的。他后来考中进士，任中顺大夫，知建宁府事，还有著作行世。据日本人高濑武次郎的《参拜日记》所载，民国初年，余姚城内还存有旌表王正思的进士牌楼，与王华的“状元”牌楼、王阳明的“会魁”牌楼同一格式，另外还有一块“德勋坊”，旌表的是“侍读学士吏部尚书王华”、“柱国尚书封新建伯王守仁”、“诰封郎中诏赐进士王守和”、“刑部郎中领建吏部王正思”，足见其成就。

此信说得谦逊、平实，以自己的人生阅历感触来鼓励侄儿志存高远，亲师取友，要明确读书是为了自己德行的长进，而不仅仅是科举功名。再忙也要坚持学习、讲论，不要被习俗陋见所污染，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家族的寄望，不辜负青年时期的好光景。

我们由此信可真切感受到，王阳明的最大心愿并非世俗的功名，而是归卧林泉，教导子弟，只可惜上天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寄诸弟

屡得弟辈书，皆有悔悟奋发之意，喜慰无尽！但不知弟辈果出于诚心乎？亦谩①为之说云尔？

接连收到弟弟们的信，每封信都表达出因为后悔而觉悟、而振作的意思，我感到非常欣慰。只是不知道弟弟们的后悔、觉悟和振作是发自内心呢，还是只是随便说说？谩：通“慢”，随便，胡乱。

本心①之明，皎如白日，无有有过而不自知者，但患不能改耳。一念改过，当时即得本心。人孰无过？改之为贵。蘧伯玉②，大贤也，惟曰“欲寡其过而未能”③。成汤④、孔子，大圣⑤也，亦惟曰“改过不吝”⑥“可以无大过”⑦而已。人皆曰：“人非尧舜，安能无过？”⑧此亦相沿之说，未足以知尧舜之心。若尧舜之心而自以为无过，即非所以为圣人矣。其相授受之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⑨彼其自以为人心之惟危也，则其心亦与人同耳。危即过也。惟其兢兢业业⑩，尝加“精一”之功，是以能“允执厥中”而免于过。古之圣贤，时时自见己过而改之，是以能无过，非其心果与人异也。“戒慎不睹”“恐惧不闻”者，时时自见己过之功。